第二十三章：狼烟起（四）
嬴翊忽然动了动，换了个比较随意舒适的坐姿。他用手掌撑住下颚，黑亮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。
大殿上的人，有刚刚提拔上来的新人，也有跟随嬴无羸征战四方的老臣。
“赵龙老将军，近来身体可好啊？”嬴翊突然扭头看向战功卓著的老将赵龙。
“回禀离公，老朽近来身体无恙，每日都会去军营巡视一趟。”赵龙虽然年近古稀，但身体依旧健朗，声如洪钟，“这帮小兔崽子不管紧点，就会松散下来。”
“哦？”嬴翊坤宫嘴角微微上扬，“不知道老将军是不是还是像以前一样能喝酒呢？什么时候嬴翊请老将军喝一杯？”
赵龙虽然是武将，却也很快明白了嬴翊的心思，他看着嬴翊的眼睛，朗声道：“烈酒一直不曾离身，马刀依旧锋利如初，老臣我仍然能纵马沙场！”
“好！”嬴翊拍手称快，大声道，“老将军好气魄！不愧是我离国的镇国大将军！”
赵龙微微躬身，神色如常，没有丝毫倨傲的心理。
“嬴无妄你且留下，其余人可以退朝了！”嬴翊挥了挥手，群臣小心躬身而退。
嬴翊屏退侍女，偌大的殿堂只剩下嬴无妄和嬴翊两个人。嬴无妄垂手立于大殿，等着嬴翊发话。嬴翊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嬴无妄。
嬴无妄穿着一袭月白的华锦衣裳，倚在漆红色的圆柱子上，气宇轩昂。他的眉眼温润如画，眼眸清澈，别有一番风度。
嬴无妄是长子，本该由他继承这离国公之位，但无奈他天生喜欢琴棋书画，这难以让崇尚武力渴望纵马天下的离国汉子信服，不得已，嬴无羸只得另选王位继承人。
于是乎，嬴翊凭借自己的威信和嬴无羸的支持坐稳了这离国公之位。
对于这事，嬴翊始终觉得有些许蹊跷，但眼前的嬴无妄却毫无破绽。数年来，他从未显露丝毫觊觎之心，一直在和他那群朋友游山玩水、饮酒作乐、弹琴写诗。
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，近几个月的嬴无妄突然出现在朝堂，难得关心起国家大事了。
嬴翊困惑不解，留他下来就是准备旁推测敲，看能不能摸出些许端倪。
“王弟还有什么事吗？亦或者有什么犹豫不决？”嬴无妄首先打破了沉默，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嬴翊一眼。
“王兄忽然劝我发兵，这是为何？”
“我有劝你发兵吗？”嬴无妄淡然一笑，道，“不不不，我只是顺承了你的心思。”
嬴翊缄默不语。
“你是草原上的狮子，不可能一直高坐在金碧辉煌却死气沉沉的大殿上的。”嬴无妄缓缓说道，“你的心里装着九州，这里不是你的战场。再者就是，父亲的仇，你不可能不报的。”
“暂且抛开这些，楚天雄与神殿的人密谋夺取天下，你嬴翊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，哪怕是死，你也会死在你的战马上。”
孤零零的掌声在大殿中响了起来，嬴翊盯着嬴无妄的脸，笑了起来。
“王兄你真的是太了解我了，简直是比我自己都还要了解。然而，我却始终看不透王兄你，如果说我的心里装的是天下，那你的心里又是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，我的心这么小，除了琴棋书画，又还能装得下什么？”嬴无妄淡淡的说。
“不去看看父亲吗？他的时间不多了。”嬴翊沉默了一瞬，不再深究这个问题。
“看吧。”嬴无妄轻叹一声，转身离开。
嬴翊没有阻拦他离开，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。他的背影萧瑟，然而却异常坚韧挺拔，仿佛离去的王者的一般。
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涌上心头。嬴翊知道，嬴无妄远不止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。
“你究竟，追求的是什么？”
十天后，嬴无羸因伤重不治逝世，离国举国哀悼。而与此同时，楚国却在调兵遣将。边境重镇溧阳城已经增兵至十万，大量的粮草辎重紧随其后向着边关进发。
半个月后，嬴翊倾全国之力进攻楚国。五十多年的和平再次被打破，战争这头野兽，怒吼着挣脱了牢笼。
楚国都城，龙阳。
夜已经很深了，站在凌云而起的天清阁向下望去，龙阳城就如同巨人一样，在夜色中安然睡去。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秋风里晃荡。
楚漠然站在城阙旁，眺望着远方隐约的灯火，目光深邃而平静。风轻轻地扯着他白色的大氅。
脚步声轻轻响起，由下而上由远及近，不一会，一个披甲握刀的男人来到楚漠然的背后，向他长揖行礼。
“王爷？天已经不早了，该回去了。”楚寒小声地提醒。
“真安静啊。”楚漠然却显得漫不经心，他盯着城下缥缈的火光，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塑一般。
楚寒愣了片刻，他忽然不太懂楚漠然的意思。曾经这个站在城头看着黑漆漆的城市，低声喃喃，说这个城市从来就没有安静下来过，它就像巨兽一样，雷霆时时刻刻都翻滚，就算是睡着了，然而当它醒来的时候，它就会张着血盆大口，吃掉所有的人。
“王兄还是不肯见我？”楚漠然淡淡的问。
“是。”楚寒有些尴尬，“我看到了一个黑袍老人带着两个弟子进去了。”
楚漠然眉头紧皱，眸光锐利如剑，他缓缓扭过头，看向最庞大的建筑。大殿灯火通明，楚王屏退了仆人，单独会见黑袍老人。
“王兄啊，你这是在与虎为谋啊！”楚漠然冷冷的说，“让影卫密切监视黑袍人的举动，但是注意不要惊动他们。”
“是！属下明白！”楚寒行礼后，小跑着去传达楚漠然的命令。
“世人都是蠢材！”楚漠然冷冷的说，下一秒，他霍然转身，下了城头，朝着楚王府走去。
刚刚在城头上，他一直都盯着的就是楚王府。看着那橘黄色的光芒，他的心里忽然多了一丝安然平和和温暖。这种感觉很微妙，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想要紧紧抓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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