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艺社位于巴黎市中心,是个方便的约会地点,竞争对手随便来往的中立地带。这一天到工艺社来的有专画国王肖像的昂泰诺尔·布雷夫,用自己的画使民众开始了解阿尔及利亚战争的儒勒·比里厄,漫画家松巴兹,雕刻家乌尔达,以及其他一些人,他们中间没有一个符合大学生的先入之见。他们举止平凡,谈吐随便。神秘主义者洛瓦里亚斯讲了一个猥亵的故事;发明东方风景画的大名鼎鼎的迪特梅,西装背心里面穿着一件女式短毛线衫,而且是乘公共马车回家的。
他们先谈起一个原先当过模特的女人,名叫阿波洛妮,比里厄说他在蒙马特尔大街的一辆四驾马车里认出了她。于索奈列举了一大串供养她的人,来解释这种变化。
“这家伙多熟悉巴黎的妓女!”阿尔努说。
“先生,比起您来,我甘拜下风。”艺术家反唇相讥,同时行一个军礼,模仿掷弹手把自己的水壶献给拿破仑的动作。
随后大家讨论了照阿波洛妮的头部画的几幅画。不在场的同行受到了批评,他们的作品要价高得令人吃惊;大家都抱怨自己钱赚得不够。这时走进来一个中等个儿的男子,衣服只扣了一颗纽扣,双目炯炯有神,样子有点癫狂。
“瞧你们这群资产者!”他说,“这有啥了不起,天哪!那些创造杰作的老辈人,才不把百万钱财放在心上!柯勒乔[492],牟利罗[493]……”
“再加上佩勒兰。”松巴兹说。
来人并不介意别人的揶揄,继续慷慨陈词,阿尔努不得不两次对他说:
“我太太有事找您,星期四,可别忘了。”
这句话又把弗雷德里克的心思引到阿尔努夫人身上。
要到她屋里去,大概得穿过沙发旁边的盥洗室吧?阿尔努刚刚打开盥洗室的门,取了一条手帕;弗雷德里克瞥见尽里有个盥洗盒。这时从壁炉边传来一阵咕哝声,原来是坐在扶手椅上读报的那个人发出来的。此人身高五尺九寸,眼皮有点下垂,头发银灰,神气威严。他名叫雷冉巴尔。
“有什么消息,公民?”阿尔努问道。
“政府又干了一件混账事!”
他指的是一名小学教师被革职的事。佩勒兰继续比较米开朗琪罗[494]和莎士比亚[495]。迪特梅走了,阿尔努追上去,往他手里塞了两张钞票。于是,于索奈以为良机已到:
“亲爱的老板,您能不能给我预支点钱?”
但是阿尔努已经坐了下来,正在训斥一个戴蓝眼镜、外表龌龊的老头:
“啊!您干得真漂亮,伊萨克老爹!三件作品全掉了价,全毁了!人人都嘲笑我!现在谁都知道这些画了,您叫我拿它们怎么办?我得把它们送到加利福尼亚去!……滚开!给我住口!”
伊萨克这老头的专长,是在这些画的下端仿造古代大师的署名。阿尔努拒绝付钱给他,粗暴地把他打发走了。接着,他换了一副面孔,向一位佩戴勋章、系白领带、蓄着连鬓胡子、装作一本正经的先生打招呼。
阿尔努臂肘支在窗户的长插销上,一脸媚态,和这位先生谈了很久。最后,他提高嗓门说:
“哎!雇几名掮客,这事对我不难,伯爵先生!”
绅士无可奈何,阿尔努付给他二十五个路易。等他一出门,便说:
“这班大老爷,烦死人了!”
“全是浑蛋!”雷冉巴尔咕哝着说。
天越来越晚,阿尔努手头的事也越来越多:给商品归类,拆阅信件,在店里咚咚的锤声中记账,到外面去监督装箱,然后再回来干活。他一边用蘸水笔在纸上疾书,一边回答别人的玩笑话。晚上他要到他的律师家去吃饭,次日动身去比利时。
其他人聊着当前的事:谢吕比尼[496]的肖像,美术学院的半球形礼堂,下届展览会,等等。佩勒兰大骂法兰西研究院。闲话和争论互相交错。房间天花板很低,人挤得转不开身。粉红色蜡烛的烛光,在缭绕的雪茄烟烟雾中,好似穿过轻雾的阳光。
靠沙发的那扇门开了,进来一个细高挑儿的女人。她动作粗鲁,手表上的全部小饰物,在黑塔夫绸的连衫裙上丁零作响。
这是夏天在王宫剧院瞥见的那个女人。有几个人喊着她的名字,与她握手。于索奈总算要到了五十法郎。挂钟敲了七下,大家都告辞了。
阿尔努叫佩勒兰留下,并带瓦特纳兹小姐进了盥洗室。
弗雷德里克听不清他们的谈话;他们在耳语。可是,那女人提高了嗓门:
“事情办妥已经半年了,可我一直在等!”
一阵长久的沉默。瓦特纳兹小姐出来了。阿尔努又向她许诺了什么。
“噢!噢!以后再说吧!”
“再会,幸福的人儿!”她边走边说。
阿尔努急忙回到盥洗室,挤了一点油膏抹在胡子上,往上提了提裤子的背带,以便勒紧裤脚管的带子,然后一边洗手一边说:
“我要两块门头饰板,每块二百五十法郎,布歇[497]风格的,同意不同意?”
“同意。”艺术家红着脸答道。
“好!别忘记我太太的事!”
弗雷德里克陪着佩勒兰一直走到普瓦索尼埃城关边上,问他允许不允许有时去看看他。这个恩典被亲切地赐给了弗雷德里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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