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泊然闻言，没做理会。
只是视线瞥及一旁的窦相，双眼眯成缝隙。
窦长青轻笑一声，摇摇头，摆着手离去，脸上神情有些玩味。
看着渐行渐远的窦长青，东泊然斜睨了自家长孙一眼，沉声道：“我跟你说过多少遍，我们东府能有如今的权势，全是仰仗陛下所得。”
“一家两相同朝，没有陛下的信任，东府断然没有今天。”
小东相一脸讪讪，可这跟他今日所提有何干系。
似乎看出了自家孙子的困惑，东泊然闷哼一声，道：“可单是这份信任，想要获得，困难何止百倍。这是我们东府数十年的经营与忠心换来的。”
“朝廷要员，岂是我们这些手下人能做主安排的？”东泊然眉头紧皱，神色凝重，“手下人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主子顺心，尤其是我们东府的人，有些事，不该我们做就不要做，不该我们说就不要说。”
“为官之道，重中之重便是揣摩圣心，谨遵圣意。”
说到这里，小东相渐显慌乱，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话了。
而自己当时还不自知，仍对未安插上心腹一事而感到可惜。
那这么说，陛下最后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必然没那么简单。
“那，陛下说我跟您老人家不像是指？”小东相不禁咽了咽口水，瞠目道，他想到了一种可能，可内心又不敢相信。
东泊然没有言语，只是低垂眼帘，无奈般的叹了口气。
许久后，才仰天呢喃道：“你的相位没了。”
陛下所说长得不像，其实是指自家长孙无论处事，谈话皆显得有些稚嫩。
尤其是那颗忠于陛下的心还没揣摩到位。
与为官数十载的他相比远远不如。
说白了，陛下这话也是变着法子告诉他，自家长孙最近有点膨胀了。
现在的东明觉不适合待在相位上。
小东相脸上满是惊乱，身子不由后退几步。
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宰相就这么没了？
就因为单单几句谈话就能说明他的心不忠，就能摘掉他的官帽？
脑海中犹如洪钟敲响，满心的委屈无法言说。
他很想在陛下面前为自己抱不平，可惜，事以为此，他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改变不了陛下的心意。
“明日我会奏请陛下将你下放外府，历练几年。”东泊然眼神平淡，仿佛在谈论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，道，“回去收拾收拾，明一早就走吧。”
想来，他这孙子经此一劫该是有所成长吧。
小东相瞳孔微微放大，神情恍惚。
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，就是再不甘心，他也不敢违逆爷爷的话。
小东相拖着沉重的脚步，如行尸走肉般，紧紧跟在东泊然身后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。
隐隐地，天边有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，仿佛要将过去的黑夜淹没在时间长河中。
东泊然背着手，踱着脚步，远望天际。
老脸上的皱纹好似又深刻了几分，层层堆叠，徒留一道悠长叹息遗留人间。
哎，多事之秋啊。
晨阳当空。
早起的虫儿，生命之光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飞来的鸟儿吃得一干二净，填了鸟腹。
所以说，一日之计不在晨，能晚起不早起。
洛玄收拾好行囊，来到九皇子行宫。
昨天说好的，张信言让洛玄把事情办完后，去找他拿调令。
宫内人事调动，不是简单的捎个口信就行。
各方关口严查把关，尤其是御前监这种直面圣上之地，各种手续文书缺一不可。
别说洛玄如此，就是九皇子也得有所属通牒，各方守将才会给予通过。
来到张公公住所前。
洛玄轻叩房门。
在沉默几许后，一道沉重有力的声音从门内响起。
“进。”
洛玄双手将门推开，视线在触及正盘坐木床，收功的张信言后，并未打扰，只是静静立在一旁，等候吩咐。
没多会儿，张信言便双手施佛印，收于袖中，嘴中一口浊气缓缓吐出。
“相关调令文书给你准备好了，不过......”张信言语气一顿，半睁双眼，道，“今早叶心宫却突然传来一道圣旨，要九皇子带兵剿贼。”
剿贼，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去？
你确定这是让九皇子去平贼立功而不是去送人头？
洛玄有些发懵，这难道是大皇子使计，想让九皇子出宫送死？
似乎看出了洛玄的疑惑，张信言眉尖一挑，继续道：“同行的还有一千皇城禁卫。”
难怪，洛玄这才点点头，表示恍然。
没陛下的手令，谁敢指示皇子外出做事。
既然有禁军护卫，想来此程也只是走个过场，给九皇子的履历添一抹精彩，镀镀金。
如此说来，陛下这是有意开始培养九皇子的处事才能？
这个消息突然放出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。
至少表明陛下在弥留之际开始把目光放在九皇子身上了。
朝堂内外对此怕又要引起一阵动荡。
“你暂时先陪九皇子去一趟，回来后在调往御前监。”张信言缓了缓，平淡道，“沿途以孙公公的话为主，万事小心为上。另外，千万要护住殿下周全。”
张信言话音刚落，便摆摆手，挥荡衣袖，背转身子。
望着那道覆手而立的身影，洛玄嘴角抽搐。
他居然从张公公身上看到一种运筹帷幄，决胜千里的大反派既视感。
帅是帅了，可这丫的也太能装了吧。
洛玄躬身后退，快步走出房门。
内心满满的槽点似是抑制不住的想要吐出。
等他当上太监中的扛把子，他决不允许这个宫内出现比他还要装的家伙。
而此时的广陵城，十里樱花路。
残月楼。
这是一座双层茶戏楼，不精美，不雅观，但却足够别致。
平常高楼有四条龙脊，此楼缺一；平常酒楼的茶杯有耳，此楼却无；平常摆放所用桌椅要么红得深沉要么黑得发亮，此楼却黑红相间，到处是斑斑点点。
如此怪楼，如此异饰，不仅没把人吓跑，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广陵人士，来此茗一口茶，听一曲戏。
由此茶楼长天热闹非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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