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舍全是平房,房前有三级台阶,没有抹水泥。间或传来一家杂货铺的门铃声。黑泥浆上留着深陷的脚印。细雨霏霏,把灰白的天空切割了千百道。
弗雷德里克沿着铺石路中央走;不久,看见左边路口有个高大的木拱门,上面写着陶瓷厂三个金字。
雅克·阿尔努把厂址选在克雷依附近是有目的的;他把自己的工厂尽量靠近(久以信誉著称的)另一家工厂,就可以在公众中鱼目混珠,从中牟利。
厂房的主体依傍在一条流经草地的河的旁边。东家的住宅四周有个花园,房前石阶上引人注目地摆着四盆仙人掌。货棚下,露天空地上,晾晒着一堆堆白土。塞内卡尔站在院子当中,依然穿着那件红里蓝面的外套。
原先的辅导教师冷冷地伸出手来。
“您是来找老板的?他不在。”
弗雷德里克慌了神,糊里糊涂地应道:
“这我知道。”
但他立即改口:
“是为了与阿尔努夫人有关的一件事。她也许能见我?”
“啊!我有三天没看到她了。”塞内卡尔说。
于是他诉起一大堆苦来。当初他接受制造商的条件时,照他的理解是住在巴黎,而不是隐居在乡下,远离朋友,看不到报纸。这没什么了不起!他熬过来了!可是阿尔努看上去根本不重视他的长处。而且阿尔努智力有限,因循守旧,无知透顶。他与其在工艺上精益求精,倒不如采用煤炭和煤气烧制。这个资产者正在断送自己;塞内卡尔加重语气说出这几个字。总而言之,他不喜欢自己的工作;他几乎勒令弗雷德里克替他讲话,好让老板增加他的工资。
“放心吧!”另一位说。
弗雷德里克在楼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。在二楼,他朝一间空屋子探了探头;这是客厅。他高声喊人,无人答应;大概厨娘和保姆都出去了。最后,到了三楼,他推开一扇门。阿尔努夫人一个人站在带穿衣镜的衣柜前,晨衣半敞,腰带垂在腰际。整个一边的头发,如黑色的波浪披散在右肩,她两只胳臂抬起,用一只手托住发髻,另一只手往头发里插一枚别针。她叫了一声,不见了。
随后她穿得整整齐齐地出来了。她的身段,眼睛,衣裙的窸窣声,这一切令他神魂颠倒。弗雷德里克真想把她全身吻个遍,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。
“请您原谅,”她说,“但是我刚才不能……”
他壮起胆子打断她的话:
“不过……刚才……您美极了!”
她一定觉得这句恭维话有点粗俗,两颊泛起了红晕。他担心把她得罪了。她接着说:
“什么好运气把您带来了?”
他不知如何作答;于是他傻笑了一下,有了思考的工夫:
“要是我说了,您会相信吗?”
“为什么不信?”
弗雷德里克讲他头天夜里做了一个可怕的梦。
“我梦见您得了重病,快要死了。”
“噢!我也好,我丈夫也好,我们从来不生病!”
“我只梦见了您。”他说。
她神色平静地望了他一眼。
“梦不是个个兑现的。”
弗雷德里克讲话结结巴巴,寻找着字眼,终于长篇大论地谈起了灵魂的投契。世上有一种力量,它可以跨越空间,把两个人联系起来,告诉他们彼此的感受,使他们聚首一堂。
她低头听着,脸上挂着她那迷人的微笑。他很快乐,用眼角打量着她,借一个谈滥了的题目,更自由地倾诉自己的爱情。她建议带他去参观工厂;在她的一再坚持下,他同意了。
为了先用一些有趣的东西分散他的心思,她领他看了陈列在楼梯上的展品。从挂在墙上或摆在小木板架上的样品中,可以看到阿尔努做出的努力和接二连三的爱好。他力求配制出中国紫红色,然后又想仿造马约里卡陶器、法恩扎陶器、伊特鲁立亚陶器[591]和东方陶器,最后还尝试做一些改进,后来居然成功了。所以,在这套陈列品中,有绘着中国官吏的大花瓶、闪光发亮的金褐色盆碗、点缀着阿拉伯文字的坛子、文艺复兴时期式样的有盖长颈壶,以及绘有双人像的大盘子;人像仿佛是用红粉笔画的,形态造作,线条模糊。目前,阿尔努制造招牌字母,酒瓶标签。但是他的才智还没有高达艺术境界,也没有庸俗到唯利是图,结果满足不了任何人的口味,正在一步步走向破产。两人正在观看这些东西时,玛尔特小姐恰巧走过。
“你不认得他了吗?”母亲问她。
“认得!”她边说边向他行礼,那清澈而猜疑的少女目光似乎悄悄地说,“你,你到这儿来干什么?”她登上楼梯,头微微扭向肩膀一边。
阿尔努夫人把弗雷德里克带到院子里,然后口气认真地向他解释如何研磨陶土,如何清洗,如何过筛。
“重要的是打坯。”
她带他走进一间放满大缸的屋子,缸里有一根带横臂的立轴在旋转。弗雷德里克直怨自己方才没有干脆拒绝她的建议。
“这些是捏泥机。”她说。
他觉得这个词挺滑稽,从她嘴里说出来很不相称。
宽大的皮带从天花板一头拉到另一头,卷在一些滚筒上,一切都在不停地、精确地、惹人厌烦地摇动着。
他们走出来,经过一间坍倒了的窝棚,过去它是用来放园艺工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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