勒乐并不因为她来,就中断工作。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女孩子在旁相帮;她有一点驼背,既是伙计,又是厨子。
然后他在前走,大头套鞋呱嗒呱嗒,蹬着地板,把包法利夫人带到二楼,请进一间窄窄的小屋,里头有一张大松木书桌,桌面放着几本账簿,横里压着一根上了锁的细铁棍。靠墙堆着一些零头印花布,底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只保险箱,但是容积不小,似乎盛的不只是票据、银钱。原来勒乐先生兼营当铺生意,里面放的有包法利夫人的金表链和泰里耶老爹的耳环。可怜的老头走投无路,临了拍卖家什,又到甘冈普瓦盘了一家空无所有的小杂货铺,害黏膜炎死掉,脸比四周的蜡烛还黄。勒乐坐到他的大藤扶手椅上,一边说:
“您有什么事?”
“请看。”
她拿公文给他看。
“哦!我有什么办法?”
她一听这话,愤愤不平,提醒他不转让她的期票的约言。他承认说过这话;
“不过我也是走投无路,叫人逼的。”
她道:
“那,以后呢?”
“哎呀!很简单嘛:法院裁决,再来一个扣押……完事大吉。”
爱玛恨不得打他一顿。她忍下这口气,和颜悦色问他:“有没有办法疏通疏通万萨先生?”
“好啊!疏通万萨;您不晓得这个人;他比什么人都心狠。”
不过勒乐先生必须在中间尽尽力。
“您听我讲,我觉得,截至目前为止,我对您够客气的啦!”
他打开一本账簿道:
“看!”
然后,手指朝上指:
“看……看……八月三日,两百法郎……六月十七日,一百五十法郎……三月二十三日,四十六法郎……四月……”
他住了口,好像怕说错了话一样。
“我还不提您丈夫立的期票,一张七百法郎,一张三百法郎!还有您那些零星账,连本带利,算也算不清,根本就是一篇糊涂账。我可再也不上这个当啦!”
她哭,甚至于喊他“好勒乐先生”。可是他统统推到“万萨这个狗东西”身上。而且他一个小钱也没有,现在没有人还账,可把他坑苦了,像他这样一个可怜的开铺子的,就没有力量放账。
爱玛无话可说;勒乐先生在咬笔毛,见她默不作声,不用说,感到不安了,因为他接下去道:
“起码也得有一天,只要我多少有一点进项……我才可以……”
她道:
“其实,巴恩镇的尾数一到……”
“怎么?……”
听说朗格洛瓦还没有付清买房子的钱,他似乎吃了一惊,然后声音甜甜地道:
“您说,条件是……?”
“唉!条件随您。”
他于是闭上眼睛想了想,写了几个数字,一边说他很不合算,这是蚀本生意,他在赌性命,一边写了四张期票,每张二百五十法郎,各自相隔一个月到期。
“但愿万萨答应!其实,决定的事,我不反悔!我这人顶诚恳不过。”
他接着就手拿了几件新货给她看,不过依他看来,不会有一件合太太的意。
“这件衣料,我说七个苏一米,保不褪色,好啊!大家抢着买!您明白,我才不拿真话告诉他们!”
说出欺哄别人,他想,她就一定相信他为人正直了。接着他又喊她回来,让她看一幅三米多长的花边,他最近从一家拍卖行弄来的。勒乐道:
“多好看!现在用的人多着呢,搭在沙发背上,非常时兴。”
他拿蓝纸卷起花边,放在爱玛手心,比变戏法还快。
“您倒是告诉我……”
他接下去道:
“啊!以后再说吧。”
转回身子往里去了。
当天黄昏,她就催促包法利给母亲写信,要她把继承的钱财的全部尾数,尽快给他们汇来,婆婆回信说,钱没有了,清算已经结束,他们除掉巴恩镇房产之外,每年还有六百法郎进项,到时她会汇来的。
包法利夫人一看婆婆那方面没有指望,就给两三家病人送账单,收诊费,看见这个法子有效,不久就大用起来。她在账单后头,总当心加上一句:“拙夫性傲,万勿向其道及……尚祈原宥……”有人写信抱怨;她劫去来信。
她为了弄钱,卖掉她的旧手套、旧帽子、废铜烂铁,无所不卖,讲起价来,锱铢必较,——她的农民的血使她连蝇头小利也在所必争。城里遇见便宜货,心想别人不收,勒乐先生一定会收,她就买下来。她还买鸵鸟羽毛、中国瓷器和木箱。她向全福、红十字女掌柜、勒弗朗索瓦太太借钱,不管张三李四,见人就借。最后,她收到巴恩镇的钱,付清两张期票,另外一千五百法郎又到期了。她再续下去,永远续下去!
有时候她的确也试着计算来的,可是她发现数字庞大无边,连自己也信不过,于是她再计算,很快就糊涂了,只好丢在一旁,再也不去理睬。
家里如今才叫凄凉!供应商人走出大门,个个怒容满面。手绢堆在灶头;小白尔特穿着破袜子,郝麦太太觉得太不像话。万一查理赔小心,偶尔说上一言半语,她就蛮不讲理,回答一句:不是她错!
为什么这样大发脾气?他认为全是她的神经旧病的缘故;他怪自己自私,不该拿病看成过失,心里抱歉,直想跑过去吻她。他向自己道:
“不必了,我会惹她讨厌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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