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爱玛走上楼,扑倒在床,脸埋在枕头里,哭得像小孩子一样。
她和罗道耳弗约好了,遇到大事,就在窗上贴一小张白纸,万一凑巧他在永镇,望见暗号,就跑到房后小巷会她。爱玛这样做了;她等了三刻钟,忽然望见罗道耳弗在菜场一角。她有心打开窗户喊他;可是他已经不见了。她一难过,又倒了下去。
不过没有多久,她觉得有人在人行道上走动。不用说,是他;她走下楼梯,穿过院落。他站在外头。她扑到他的怀里。他说:
“小心有人看见!”
她回答道:
“啊!你知道也就好啦!”
她一五一十,同他讲起,又急促,又上气不接下气,夸张事实,还捏造了一些事实,添了不少按语,絮絮叨叨,讲到后来,他一句也没有听懂。
“得啦,我可怜的天使,拿出勇气来,看开些,凡事忍耐!”
“可是我已经忍耐、煎熬了四年!……像我们这样相爱,就该公之于世!他们快把我折磨死了。我受不了啦!救救我!”
她贴紧罗道耳弗:满眼泪水,闪闪发光,就像波浪底下的火焰一样;胸脯一上一下喘气,又急又快。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她;他一时没了主张,问她道:
“该怎么办?你打算怎么着?”
她喊道:
“把我带走!抢走!……哎呀!我求你啦!”
她连忙凑到他的嘴跟前,好像要在这里捉住意想不到的同意一样。他用吻表示同意。罗道耳弗又讲:
“不过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你女儿怎么办?”
她沉吟了几分钟后,回答道:
“只好带她走!”
他望着她走开,心想:“有这种女人!”
她朝花园溜过去了。原来是有人喊她。
一连几天,儿媳妇改了模样,老太太好生纳罕。爱玛的确和顺多了,甚至低声下气,向她请教腌黄瓜的方法。
她这样做,是为了更好地欺骗他们母子?还是就要分手了,她以一种无上的坚忍精神,愿意再进一步,体会体会生活的辛酸?可是不,她没有存这种心思。她是想着她的幸福快到手了,醉醺醺的,就像预先闻到了酒味一样。她和罗道耳弗谈话,三句不离本题。她靠着他的肩膀,嘀咕道:
“嗯!我们一上邮车呀!……你想到这上头没有?这会是真的?我觉得,车出发的一刹那,我们就像乘了气球一样,就像要上九天云霄去。你知道我在计算日子吗?……你呢?”
包法利夫人从来没有像这期间这样好看过。这种难以形容的美丽,来自喜悦、兴奋和成功,来自环境和气质的协调。就像风、雨、阳光和肥料供花木生长一样,她的贪欲、苦恼、风月经验和她那永远生气勃勃的空想,使她的本性逐步发展丰满,终于绽苞盛开。眼皮像是特地为她的视线剪裁的,看上去又杳渺、又妩媚,瞳仁沉在里头,不见踪影。气出急了,玲珑的鼻孔分开,丰盈的嘴唇翘起,同时薄薄一层黑毛,影影绰绰,盖住她的嘴唇。头发像是由一位专会诱人堕落的艺人絻成的一个肥肥的圆髻,随随便便,盘在后颈,又因为幽会,天天散开。她的声音如今越发柔和动听,身材越发袅娜可爱,甚至她的袍褶和她弓起的脚面,也妙不可言,沁人心脾。查理又像在新婚期间一样,觉得她赏心悦目,难以抗拒。
他深夜回来,不敢叫醒她。过夜的瓷灯,哆哆嗦嗦,在天花板上,聚成一个亮圈;床边摇篮放下帐子,仿佛一间小白屋,在黑影里特别明显。查理望过去,恍惚听见孩子的细微呼吸。她如今正长个子,一季一蹿。他像已经看见日落西山,她放学回家,满脸的笑,衣服上有墨水点子,胳膊挎着她的小篮子。以后还得进寄宿学校,要花许多钱;怎么办?他不由得沉吟起来。他想在附近佃一小块田,每天早晨去看病人,亲自监督。他省下田里收入,存在储蓄银行;然后买上一些股票,随便哪一家公司都成;再说,主顾会多起来的;他这样希望,因为他要白尔特受到良好教育,有才分,会弹钢琴。啊!等她长到十五岁,像她的母亲一样,在夏天也戴大草帽,该多好看!人们会老远把她们看成一对姊妹花的。他想象她夜晚在灯光底下,靠近他们做活,她会为他绣拖鞋,会料理家务,个个房间洋溢着她的可爱和她的快活。最后,他们会照料她的终身,为她挑一个殷实可靠的好丈夫;他会使她快乐,而且永远快乐。
爱玛没有睡,也就是装睡;他躺在旁边,昏昏沉沉,她却醒过来,做别的梦。
她乘了驿车,四匹马放开蹄子,驰往新国度,已经有一星期了;他们到了那边,不再回来。他们走呀走的,胳膊挽在一起,不言不语。他们站在山头,常常意想不到,望见一座壮丽的大城,有圆顶,有桥,有船,有柠檬林和白大理石教堂,教堂的尖钟楼有鹳巢。大石板地,他们只好步行;妇女穿着红紧身,举起地上的花一把一把献给你。他们听见钟响、骡鸣、六弦琴低吟、泉水淙淙;白雕像笑微微立在喷泉底下,脚边摆着成堆的水果,摞得金字塔似的,水花溅上去,个个新鲜。随后,有一天黄昏,他们来到一个渔村,沿着峭壁和茅屋,迎风晾着一些棕色渔网。他们就在这里待下来,在海边港湾深处,住一所在棕榈树的浓荫覆盖下的平顶矮房。他们驾着小船游荡,躺在吊床上摇摆。生活又方便,又宽裕,就像他们的绸缎衣服一样;又暖和,又皎洁,就像他们观赏的温馨的星夜一样。不过她给自己设想的未来,浩瀚渺茫,绝少明确的形象出现:每天全都相仿,绚烂一片,好像波浪一样,起伏动荡,与天际相连,和谐、蔚蓝、充满阳光。但是小孩子开始在摇篮里咳嗽,要不就是包法利鼾声更响了,直到早晨,爱玛才入睡,玻璃窗已经发白,小朱斯丹已经在广场打开药房的护窗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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