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玄也不会因为对方不复往昔，而看低人家。
该做的礼节他自是面面俱到。
“看公子身携风尘，谈话间口音时重时浅，听着也不像是广陵人。”林菲儿眼波流转，淡然道，“想必公子是从外地赶来的吧？”
几句话间，她便将洛玄整个人判断了八九不离十。
广陵人说话末了特好拐个调，而洛玄一句话间，读音前重后轻，似乎越往后，越有些软绵绵的感觉。
这种口音她曾经听一富家人说过，那人可是正儿八经的京城人。
再加上洛玄身姿气质，她想来对方应是一个久居京城的豪门子弟。
洛玄眉尖一挑，轻笑一声道：“姑娘好眼力。”
“不过，鄙人一介寻常百姓，可担不起公子这个称呼。”
林菲儿只是摇摇头，嘴角一扬，什么蓝颜祸水，公子世无双那是张口就来，直夸得洛玄涨红了脸。
洛玄也是对着林菲儿一阵猛吹。
面子这东西都是人给的，你敬我一尺，我自然敬你一丈。
两人商业互捧过后，随意聊了几句，便没再言语。
本是萍水相逢，洛玄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他吃饱喝足，还要赶着去找广陵府尹商量明日整个大场面呢，哪有时间陪着她们玩些你侬我侬的戏码。
洛玄整了整衣衫，眼含歉意，向着众人颔首告别。
在场的女人虽是有些依依不舍，可也做不出强留洛玄的举动，只是偶尔拂袖擦拭眼角，贝齿轻摇下唇，呆呆地望着洛玄。
可唯独一旁拿手帕扇风的中年妇人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，高兴地仿佛就要蹦起来似的。
“公子可要记得常来啊。”
“小公子可莫要忘了姐姐啊。”
“下次来，姐姐们还包你的酒饭钱。”
洛玄一一点头回应，待听到最后一句时，差点忍不住一句‘真的吗’说出口。
视线扫了眼说话的女子，心底默默将其容颜记下。
他下次来还找这位姑娘。
角落里默默饮酒的赵宇秋，越喝越不是个滋味。
怀中抱妹而作乱的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。
肚子像是打翻了十斤的醋坛子，酸的不行。
娘的，逛个窑子还能逛出感情来，他今个儿算是头一回见。
属实开了眼界。
将杯中酒尽饮，赵宇秋抽了抽鼻子，无语凝噎，牙齿摩梭的咯吱响，终是无奈叹息一声。
这狗日的世道。
迎着众人的眼神，洛玄似有些飘飘然，可没走几步，心里却又泛起几分愧意。
吃喝就不说了，最后拍拍屁股，一走了之，却还给人家小姐姐心里留了记挂。
这种白嫖的行为放哪都说不过去。
他自觉英名坦荡，岂能做这种操蛋事。
洛玄咧着嘴，挠了挠耳垂，略微思索片刻，随即身子一转，姿态摆正，沉声道：“烦请......笔墨伺候。”
甩起的衣袖如云漂浮，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着实令人身子一震，被其气势所摄。
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人眼睛。
林菲儿美眸眨呀眨的，被这忽如齐来的神操作吓了一跳。
可心里的好奇挠的人痒痒的，故而还是按照洛玄所说，挥手吩咐身后的小婵儿下去安排，她倒要看看这位俏公子究竟要玩的哪一出。
不多时，一张四角齐腰方木桌立在堂中。
白纸平铺，砚镇桌角。
小婵儿一下下的将墨渐渐磨匀。
洛玄缓步走上前，嘴上边说道：“鄙人身份虽贱，却也初通文采，文虽算不得斐然，可也能勉强做到词能成句。”
待走至桌旁，洛玄右手伸出衣袖，持毛笔沾墨，左手将坠下的袖子拢起。
轻沾几下，未等凝神静气，便抬手将毛笔落于宣纸。
一横一竖，显与纸上。
嘴中话语不停，仍是一个个字词接连响起，舒缓柔和，听人耳中，仿佛清风拂面，竟一点儿不觉烦躁。
“今日能在这醉仙楼里得各位仙女姐姐青睐，实乃三生有幸。”
“姐姐们供我饮玉浆食夜肴，宽慰我一路舟车劳顿，是看得起我。”
“可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，受人恩惠，定要铭记在心，当涌泉相报。”
“即便鄙人出身卑微，可恩情这种东西那是刻在骨子里的，姐姐们的心意，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。”
“只是，鄙人身上空空如也，也没甚东西拿得出手。”
“无以为报，只能凭着肚子里的三两才学来表我一份心意。”
话音刚落，纸上数行矫若惊龙的毛笔字顿时映人眼前。
字体是前世洛玄苦练多年的颜楷，如今写出，在劲力的深入运用下，似乎较之以往更加登峰造极。
通篇大气有力，仿佛入木三分，乍看之下似有恢弘之势相互勾连，可细细捉摸却又透着几分灵动，像要脱纸而出。
磨墨的小婵儿似乎看得呆了，竟不自觉的喃喃念起。
声音越发的脆响清亮。
“丽宇芳林对高阁，新装艳质本倾城。”
“映户凝娇乍不进，出帷含态笑相迎。”
“妖姬脸似花含露，玉树流光照后庭。”
“花开花落不长久，落红满地归寂中。”
这是南朝陈后主的《玉树后庭花》，本是赠与后宫妃子的，只不过被洛玄抄来送给在场的姐姐们，算是‘借花献佛’。
字里行间极尽赞美，可真是说到了姑娘们的心坎里，诸多比喻直把姑娘们夸得喜不胜收，心里像是涌出的山涧清泉，咕嘟嘟的冒个不停。
此诗一出，惊的男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，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。
心里直喊卧槽。
比长相本就不足，可连才学也相差甚远。
丧尽天良啊。
这年头真是活久见，‘艳压群芳’这个词不用到洛玄身上那都是可惜了。
本就‘孤芳自赏’的各位，此时就是再厚的脸皮也难以安坐，纷纷夹着尾巴逃离这个是非之地。
林菲儿忍不住走近几步，反复念读纸上诗句，嘴角扬起老高也不自知。
她是读过书的，从小也算是满腹经纶，一首诗好不好，以她的眼力也能分辨一二。
她觉得单论这首诗的水平比起诗绝怕也不遑多让了，甚至还要犹有胜出。
“公子大才。”林菲儿眼神热切，望着洛玄道，“不知此篇佳作叫什么名字？”
洛玄谦虚摆手，自个儿什么水平自己倒是门清，大才他可担不起。
至于名字，自然是原汁原味的衬景。
“玉树后庭花。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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