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心宫主殿。
洛玄站立殿中，静待吩咐。
主位上悠然闲坐的婕妤娘娘美眸巧盼，眼神示意身旁的张公公，朝洛玄努了努嘴。
张信言会意，身子向前稍移，直言道：“洛玄，前几日御前监的邓公公身死，监里的大太监就少了一个，我欲派你前去，你可愿往？”
声音平淡如古井，溅不起一丝波澜。
御前监大多负责帝王的用膳，就寝以及官员面圣，是探听朝廷内外第一手消息的绝佳之地。
放战场上来说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大皇子在里面安插的人绝对不少。
里面各方权势夹杂，危机暗藏，说是龙潭虎窟也不为过。
张信言挑选洛玄进去，一是看重对方的机巧灵敏，有决事之能；二是对方不俗的天赋实力，遇事能安然泰之。
把洛玄放进去，能对叶心宫的布局起不小的作用。
至于洛玄是否会见利忘义，反叛九皇子，他倒不怎么担心。
一个聪明人在事关生死之下，是不会做糊涂事的。
就算洛玄真想投敌大皇子，手中也没什么筹码，大皇子断然不会取信于他。
洛玄闻言没有立即答应。
这件事有利也有弊。
弊处很直白的能看到，极其危险。
他孤身一人混迹其中，随时都有身死的可能。
更何况邓公公还是他杀的，对方的死因终究经不起推敲。
一个刺客怎么可能半夜冒险现身，就为杀一个毫无干系的太监呢？
要说邓公公无意撞见了刺客，对方想要杀人灭口，可陆川也看见了，还被人家绕了一圈，这姓陆的小太监怎么没被杀呢？
若不是刺客做的，那很大可能便是仇杀。
一个太监的仇人只会是宫中的另一个太监。
要是细细盘查，总有查到洛玄身上的一天。
当初洛玄买红衣的时候，可没做太多掩饰，也就稍微半蒙着脸。
卖衣服的掌柜就算看不出他的样貌，但也会记下与洛玄相伴的小七和大力。
一旦查到这里，有了认证，洛玄必死无疑。
洛玄不是没想过会因此暴露，而是不在意。
就算张裴东查出来背后真凶是他又如何，他洛某人身居叶心宫，背后有九皇子罩着。
张裴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他洛某人一根汗毛。
更何况为了一个死太监，张裴东还不至于非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。
可若是自身被调到御前监，那不就是任人拿捏吗？
既然张信言没有直接调他前去，而是问询自己的意愿。
那就说明此次调令尚有转机，他仍有推诿的机会。
可一旦拒绝，他在婕妤娘娘和张公公心里的好印象可能就会磨灭几分。
得罪了两位叶心宫的大佬，将来他还有什么发展前途。
细细思量下，洛玄开口道：“能得娘娘的信任，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，何况奴才前往御前监，当大太监，算是高升了，奴才在此谢过娘娘。”
主从有别，他只提婕妤娘娘不提及张公公，就是为了在人前给足娘娘面子。
而前往御前监这件差事终究得答应下来，只不过有些后顾之忧需要当即解决。
洛玄忽地眉头一皱，将心中顾虑说出：“只是，张公公也知道，奴才初到皇宫时，被邓公公无故杖责，差点身死，奴才始终心怀怨恨，不小心将邓公公失手......错杀。”
说话间，洛玄不是抬头瞧着张公公的眼色。
生怕对方出现不满恼怒的神态。
毕竟手下人超出掌控总会引起主子的几分忌惮。
张信言的脸上倒没有太多的变化，仍如刚出土的僵尸一般，但眼底闪过的一抹讶异却没逃出洛玄的眼睛。
婕妤娘娘则是略显失态，放在茶杯上的瓷盖不禁有些用力，发出一声重重的脆响，眉头皱起，视线紧盯着殿中的小太监。
沐子涵小嘴为撇，有些不满。
这少年的性子倒是蛮睚眦必报的。
“然后呢？”张信言沉声道，“你怕张裴东借机报复你？”
洛玄讨好似的，嘴角一笑，点点头，他确实是有这个顾虑。
将来他若是不得不和张裴东反目成仇，总不能被对方抓住这么一个杀害同僚的把柄吧。
“你待如何？”张信言眼睛稍眯，问道。
“知道这件事的有小七和大力，他们同样参与其中，断然不可能出卖我的。”洛玄神色一凝，嘴唇抿了抿，接着道，“除此之外，剩下的唯一知情人就是云绣坊的掌柜。”
“他......”洛玄顿了顿，微微低头，道，“不能活。”
掌柜一死，洛玄杀人的线索就被掐断了，再也没有无关人等看到是洛玄当日买的红衣绸缎。
一时间，气氛有些许的凝滞。
数个呼吸后，沐子涵怒而站起，衣袖甩向空中，哼了一声后，转身离去。
她最讨厌这些善谋的人随意决定一个陌生人的生死。
张信言沉默几许，双眼微闭：“你放心，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做好。”
洛玄迟疑片刻，眼中扑朔，随即谄笑一声道：“不劳公公费心了，这点小事奴才去做便可。”
张信言闻言眉头一挑，看着眼前坚定笔直的身影，不由嘴角一撇。
平淡的眼中亮起几许光彩。
这少年，有点儿意思。
“那好吧。”张信言摆了摆手，示意洛玄退下，“今晚上就去把事情办好，明天我会着手安排你前往御前监。”
洛玄躬身告退，长长地吐出口气，转身缓步走出宫殿。
他既然提出了邓公公的死因，那就要处理好事情首尾。
有些事还是亲历亲为的好，一些把柄万不可让别人抓住。
即便是张公公他也不可能相信。
一入皇宫深似海，在这里，除了他自己，洛玄谁都不信。
命只有一条，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。
至于杀掉一个无辜人，是否会遭报应。
洛玄并不在乎。
别说杀一人，就是千千万万，只要为了自己，哪怕为此犯下的罪孽再多，他也一力承担。
该有的报应，他认；该得的因果，他接。
他只想这一世过好，哪管来世洪水滔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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